文 | 徐剑梅 瞭望智库驻华盛顿研究员

6日下午，华盛顿国会山发生美国政治史上罕见一幕：参众两院根据宪法规定召开联席会议，在副总统彭斯以参议院议长身份主持下，正式清点认证选举人票。这一总统选举最后程序以往只是“走过场”，今年却遭到总统特朗普的支持者强行冲击，被迫中断数小时之久。美国警方6日说，部分示威者当天对国会大厦的暴力冲击已造成4人死亡。

数百拒绝接受选举结果的示威者推倒路障，越过警戒线、攀爬国会大厦、打碎窗户，哐哐砸门和与警察混战的视频画面，迅速传播到世界各地。国会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称之为：“一场失败的叛乱”，美媒称，在美国现代史上，权力移交第一次“在华盛顿权力走廊内演变成一场实体对抗”，“对成千上万美国人不愿接受选举结果并试图中断权力交接的画面感到震惊”，担忧“暴力、混乱和破坏，动摇了美国民主的核心”，美国“政治体系可能已经受到永久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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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乱

从5日起，上万美国右翼选民就在总统特朗普号召下，从各州赶赴华盛顿，6日在白宫外举行“拯救美国”示威集会。他们许多人身着迷彩服、戴红帽，挥舞各色旗帜，很多人没有戴口罩。特朗普在集会上讲话，拒绝承认败选，宣称选举“被偷窃”，被“操纵”，自己将“永不放弃、永不认输”，并痛斥不支持他的“软弱的共和党人太多了”，敦促示威者游行到国会大厦，人群里不时发出欢呼声。

参众两院联席会议美东时间下午一点开始，但一个小时后，数百示威者冲入国会大厦，与警察发生激烈肢体冲突，国会被封锁，选举人团计票认证程序暂停，警方发出“内部安全威胁”警报，要求人们进入办公室，远离门窗，寻找掩体，保持沉默。在国会圆形大厅内，议员躲在地板上，准备使用防毒面具，以免被警察发射催泪瓦斯驱散示威者殃及。彭斯被紧急护送离开，五角大楼急调国民警卫队增援。

当天，位于华盛顿的共和党全国委员会楼内发现一个爆炸装置，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人员被疏散；华盛顿特区和五角大楼所在地、弗吉尼亚州阿灵顿相继宣布宵禁。

当选总统拜登发表电视讲话，呼吁特朗普捍卫宪法，站出来“结束（其支持者对国会的）包围”。特朗普则在社交媒体发布简短视频，重申自己“选举被偷窃”说法，呼吁示威者“回家”，还说：“我们爱你们，你们很特别。”当晚，社交媒体公司推特冻结特朗普账号12小时。

麦康奈尔把6日的国会认证选举人团票称为他进入参议院以来最重要的一次，公开表示：“如果选举结果被推翻，美国选举政治将进入死亡螺旋。我们再也不会看到整个国家接受选举结果了。每四年都会发生一场不惜一切代价争夺权力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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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由

6日晚8时，经历数小时混乱后，国会重新开始清点选举人团选票，由于部分共和党议员对一些州选举结果提出反对意见，相关辩论表决预计将持续数小时或更久，但结果不存在悬念——2020年美国大选，拜登以306票对232票赢得选举人团，将被国会正式确认当选美国第46任总统。

尽管如此，根据公开声明，至少140名共和党众议员（占众议院共和党人约三分之二）和至少12名共和党参议员（占参议院共和党人近四分之一），预计将支持特朗普试图推翻总统选举结果的努力，人数之多超乎美国朝野许多人士意料。虽如此，6日在华盛顿集会现场，特朗普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仍然批评国会共和党人做得不够，“这次集会应该向他们传递一个信息：这不再是他们的共和党，这是唐纳德·特朗普的共和党”。

此前，由于缺乏证据支持，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发起的约60起选举诉讼都被驳回或撤销，各州已正式举行选举人团投票确认拜登当选。为何仍有如此多共和党人支持特朗普推翻选举结果的努力？

不少分析人士认为，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信特朗普的说法或认为存在逆转选举结果的现实可能，而是为了获取“政治红利”，由此“继承特朗普选民”，希望特朗普支持者“在未来几年里记住他们的战斗”。在飞赴华盛顿途中受到特朗普支持者骚扰的前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姆尼因此指责附和特朗普挑战选举结果的共和党议员们“野心蚀掉原则”。

而大量“特朗普选民”的执着，在相当程度上，与这些年来美国两党政治的极化环境存在密切关联，党争越来越白热化、社交媒体回音壁越来越高，使得“信息茧房”不断被加固，加上许多政客为了自身利益而不顾事实真相，媒体报道又往往一边倒，美国社会互信不断受到削弱，大量两党选民根据党派立场选择接收信息的渠道，对基本事实的认知大相径庭。美媒普遍预期，成千上万美国选民可能永远不相信选举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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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裂

6日美国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三大事件——国会山骚乱、国会围绕认证选举结果的辩论投票、佐治亚州联邦参议员决选结果，为两周后拜登上台搭建了华盛顿政治舞台基本布景。

此间分析人士认为，国会山骚乱表明，大量“特朗普选民”多么难以接受2020年美国总统选举结果，支持特朗普的共和党议员虽然没有指控具体的选举欺诈行为，但他们引用特朗普的指控，势将助长部分民众对选举结果“深深的不信任”。国会围绕认证选举结果的辩论投票，实际上迫使每名共和党议员必须就支持还是反对特朗普的选举争议表态站队，势将加剧了共和党内部的严重分裂。

多家美媒6日预测民主党人在5日举行的佐治亚州联邦参议员决选中胜出，50名民主党人和50名共和党人平分参议院席位，一旦卡玛拉·哈里斯1月20日成为副总统，她将投下打破僵局的一票，使民主党成为美国历史上优势最小的参议院多数党，民主党参议员查克·舒默（Chuck Schumer）将担任多数党领袖。这将使拜登的行政和司法重要任命得到保障，但脆弱的国会优势使得拜登需要面对来自右翼共和党和民主党左翼更多诉求和更大压力，社会分裂和互信削弱为他实践团结承诺构成更大考验。

眼下，特朗普因国会山事件备受“煽动动荡”的指责，6日之后，推翻总统选举结果的政治路径也基本“用尽”，针对佐治亚州两场联邦参议员决选结果，一些共和党人批评特朗普关于选举被操纵的指控，拉低佐治亚共和党选民支持率，为民主党人获胜提供助力。距离总统就职典礼只剩下两周，特朗普下一步动作如何，尚难预料，许多美国分析人士认为他不会就此罢手，即便拜登上台后，也将极力保持对共和党和共和党选民的影响力。

这些年华盛顿发生的许多事，常被此间媒体人感叹“活久见”。6日国会对选举结果的认证，许多人本以为将对2020年总统选举画上句号，却不曾想到是美国分裂的新一个波峰。不过，仔细想来，却无甚惊讶，在很大程度上，这是华盛顿政治极化“种瓜得瓜”的结果。

怀疑的种子已被播下。针对国会山事件，拜登在电视讲话中呼吁“重建一种解决问题、守望相助、而不是煽动仇恨和混乱的政治”。或许，这一事件会增强美国社会寻求妥协和共识的愿望，但也突显了拜登上台后将面临的严峻现实：美国不仅受到疫情和经济衰退严重破坏，还将继续被各种方式、各种力量深度撕裂。

美国政治行将进入新的深水领域，如美国政治作家本·希恩（Ben Sheehan）所说：国会山事件表明，美国有大量的“重建工作”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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