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82 作者/潘文肖

2012年，韩国代表在第九届联合国地名标准化会议上，提议将“东海”和“日本海”同时用于该海的称呼。大会主席弗杨·奥摩令说，“该组织没有权力来决定的成员国的问题和要求，所涉及的国家应自行解决彼此之间关于命名的分歧。”

制图/听风者 漫画/傲慢的上校 配图/大尾巴熊

在亚洲大陆东北方向，有一片由日本列岛和库页岛从北太平洋分隔开来的海域，这就是国际社会约定俗成的“日本海”。

从海参崴远望日本海。图源.shutterstock

但是1992年，在第六届联合国地名标准化会议上，韩国却提出将“日本海”改名为“东海”，此举招致日本方面的强烈反对。为何韩国要将国际社会已经约定俗成的“日本海”改名“东海”？

日本海在漫长的古代东亚是没有统一名称的，这一直持续到近代。曾经是日本海沿岸国的中国，很早就接触到了日本海，但是中国古代对日本海也没有统一的称谓。在北齐成书的《魏书》之中，就明确将日本海命名为“小海”，待到北宋成书的《新唐书》又将日本海命名为“南海”，而明初的《明太祖实录》又继承了“南海”的叫法。

怎么看都应该叫北海。图源.shutterstock

与官修正史中“小海”、“南海”的叫法不同的是，辽宋时期的很多著作反而称呼日本海为“辽海”或者“东海”，宋人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在描述女真部落时提到“极边远而近东海者, 则谓之东海女真。”这里的“东海”，就是现在的日本海。

同样是宋人的路振，他在《乘轺录》记载：高丽、女真“东北至辽海二千里, 辽海即东海”。在这里，可以看出，“辽海”和“东海”存在并用的情况。“东海”与“辽海”的称谓也使用了很长时间，特别是有清一代，不少文献中仍以“东海”或者“辽海”称呼今日本海。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这里的“东海”是以外东北大陆为中心，与韩国以朝鲜半岛为中心的“东海”本质上是不同的。

图源.shutterstock

日本海在中国古代另一个广泛使用的名称是“鲸海”。辽代《道宗仁圣文皇帝哀册》中有“鲸海之东”的记载。北宋大臣李纲《循梅道中遣人如江南走笔寄诸季十首》中也有“鲸海扁舟过，烟岚一笑空”的诗句。“鲸海”的称谓在元朝之时使用最为广泛，并一度成为其正式名称，元代在海参崴也曾设立鲸海千户所，统辖“鲸海”沿岸部分地区。元朝覆灭之后，“鲸海”的称谓也被明朝所继承，并经常出现在诗词文献之中，例如明人王璲《送通政寺丞章有常使朝鮮》诗中便有“鲸海寻封域，龙江发去津。”

“鲸海”不免让人联想到鲸鱼。图源.shutterstock

到了清代，“鲸海”的称谓基本上被“东海”或者“辽海”所代替，到了清末，中国也接受了日本海的叫法。

而古代的朝鲜半岛，一直将日本海叫做“东海”，这也是韩国坚持将日本海改名为东海的理由。而古代日本在一般情况下把中国整个东部沿海都统一标注为“大明海”，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在18世纪以前，日本自己所绘制的地图，很少标注过日本海的名称，直到1792年才首次将日本海标注为“日本内海”。令人意外的是，日本方面正式将这片海域标注为日本海，反而是受到19世纪后西方地图的影响，在日本使用和翻译西方地图的过程中，也接受了日本海的叫法。

那日本海作为一个正式名称是何时确定下来的呢？“日本海”这一地名最早是出现在1602年利玛窦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上。但这只是利玛窦的个人命名，虽然是基于欧洲主流命名方式，但是并非当时欧洲的主流观点。事实上欧洲早期对东北亚地区所知甚少，俄国人在19世纪初探险到达这里之后，欧洲人才有了这片海域的基本概念，故18世纪末以前的欧洲地图对日本海的命名也尚未统一，存在朝鲜海、中国海、东方海、东海等数个称谓。

坤舆万国全图

1815年俄国航海家克鲁森斯特思到达今天的日本海，他同利玛窦一样，根据欧洲的地理命名原则，他也将这片海域命名为“日本海”。随着俄国与西欧的交流，日本海的叫法也被西欧国家所接受，最终，日本海的叫法被确定下来，并成为约定俗成的称谓。

既然日本海的叫法在19世纪以后便流行开来，并成为国际上约定俗成的称谓，韩国为何还要反其道行之？

原来，在韩国方面看来，“东海”这个名称在朝鲜半岛已使用超过2000年，支持此论据的文物包括1145年写成的《三国史记》和1530年的地图《八道总图》。而日本方面在18世纪以前并没有对日本海进行命名，在日本明治维新之前，此海域没有一个标准的名称。

《三国史记》上面的这个东海，成为了韩国声索日本海的有力武器

哪怕在1530年的地图《八道总图》，其实描述最详细的反而是东海和渤海，朝鲜还和非洲一样大

更为重要的是，韩国方面认为，日本海的叫法是日本军国主义强加在朝鲜民族身上的。在日本入侵并占领朝鲜半岛之后，强制更改了由来已久的“东海”名称，并引导国际社会予以承认。日本海的叫法具有殖民主义色彩，所以必须予以废除。

日本殖民朝鲜时期画报地图上标注的日本海

可是，事实真的像韩国方面阐述的那样吗？首先，日本海在古代东亚没有统一称谓，“东海”的叫法只是众多叫法的一种，根本没有说服力。再者，日本海的叫法在19世纪初就开始流行于欧洲，并开始成为约定俗成的叫法。而朝鲜半岛在19世纪末才受到日本的军事入侵，直到20世纪初才彻底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本在之前也就无从强迫清朝属国朝鲜更改“东海”的称谓。

古代朝鲜的地图对日本海的了解也着实太少，朝鲜对日本海的理解正如地图上不深的笔触一般

更为重要的是，日本海是首先由俄国人命名的，最后才被整个西方世界所承认，日本人反而在此之后才接受了西方主流叫法。还有一个事实就是，日本在漫长的古代社会中，对于日本海的了解甚至比不过中国，直到1792年，日本江户时代的学者司马江汉才把今天的日本海标注为“日本内海”。即使是“日本内海”的叫法，闭关锁国下的日本也无从向世界推广。

所以，韩国方面要求把日本海的名称改为东海的理由是不充分的。韩国此举也招致了日本方面的强烈反对，为了应对日本方面的反对意见，韩国在2004年投入巨资，对存放在欧美各大知名图书馆中的762幅古地图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共有440幅地图对该海域使用了朝鲜海 、东方海 或东海的标注，122幅标注的是日本海，另外200幅标注了其它名字。从这里看出来，结果似乎对韩国有利。

一幅1723年的法国地图将这片海域命名为“Mer de Coree”（朝鲜海）

但是，日本人指出，韩国所考证的几百幅地图，很多是18世纪以前的古地图，那时日本海的名称尚未统一，因此，他们的结果不具有代表性。日本随即针锋相对，也展开了一次地图考证工作。他们在63柏林图书馆的1332幅地图中发现其中279幅使用了朝鲜海、东方海 或东海的标注，579幅使用了日本海的标注。在大英图书馆、剑桥大学图书馆等处的古地图，也是标注日本海的占多数。

通过论证，日本人得出结论，到19世纪，日本海这个名称的使用，出现了一个快速增长。日本表示，这报告清楚证明了“日本海”这个名称是在“日韩合并”前开始传播的，与日治时期无关。

1792年司马江汉绘制的地图上将其称为“日本内海”，将太平洋称为“日本东海”，那时候日本还没占据朝鲜

在日韩争论不休之时，韩国在2006年又提议放弃两国的争议，把日本海改名“和平之海”或者“友谊之海”，日本方面又予以拒绝。

当时韩国总统卢武铉向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提议，将两国间的争议海域改名为和平海或友谊海。图源.shutterstock

韩国方面迫于日本的压力，不得不做出某种妥协。在2012年8月6日，来自韩国的代表在第九届联合国地名标准化会议上，提议要求将“东海”和“日本海”同时用于该海的称呼。来自荷兰的大会主席弗杨·奥摩令说，“该组织没有权力来决定的成员国的问题和要求，所涉及的国家应自行解决彼此之间关于命名的分歧。”

来自荷兰的大会主席 弗杨·奥摩令 被折磨得没办法，只好出来和稀泥。图源.shutterstock

韩国在联合国碰壁之后，又寄希望于国际海道测量组织。但是国际海道测量组织在2017年4月26日集中讨论了韩国要求将“日本海”同时标注为“东海”的问题，最终决定仍维持单独使用“日本海”的称呼，在会后公布的《海和洋的命名限制》中宣布，它已决定只使用“日本海”的名称，拒绝了韩国提出的“东海”的用法。韩国方面二十年的努力最终付之东流。

2019年2月，韩国外交部携手民间团体制作了一段时长 5分20秒 的视频，分韩语、汉语、日语、英语、西班牙语、法语、阿拉伯语等十二国语言版本发布，向世人率先发起日本海名字舆论攻势

直到现在，世界上所有的国家在标注西北太平洋的这边海域之时，都标注为日本海，而只有韩国另辟蹊径，将日本海和东海同时标注。

韩国试图将日本海改名为东海，从根本上讲还是出于小国的自卑心理，从一开始就已经误入歧途。

参考资料 l 鲸川与鲸海小考 . 刘迎胜；关于世界范围内历史地图的研究 . 日本外务省公告联合国地理名词专家小组第20次会议工作报告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缘谷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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